【编者按】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边境，一场无声的贸易战争正悄然撕裂两个邻国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曾经熙攘的市集如今门可罗雀，满载货物的卡车在边境线上堆积如山，而数百万农民、商人和普通家庭的生活正被日益紧张的政治对峙推向悬崖边缘。这不仅是政府间的博弈，更是渗透在每一块面包、每一车石榴、每一袋水泥中的民生阵痛。当古道上的驼铃被边境的铁丝网取代，两个共享语言与文化、本应携手共进的民族，却在政治的寒潮中双双陷入困局。以下是《纽约时报》的深度报道，让我们透过边境的尘埃，看见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普通人命运。

　　在巴基斯坦西部白沙瓦，曾有一个最大的市场，那里挤满了数千家阿富汗人经营的店铺和手推车，从油炸枣泥糕点到厨房用具、板球装备，应有尽有。

　　据店主们说，如今生意已经减半，市场的小巷变得如此冷清，购物者可以自由穿行于摊位之间，再不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而阿富汗急需的援助物资，正在巴基斯坦的港口堆积如山。

　　“阿富汗人都不敢出门了，”哈米德·乌拉·阿亚兹说，他在白沙瓦拥有12家面包店。

　　在阿富汗与巴基斯坦关系数十年来最严重的恶化之际，巴基斯坦政府切断了跨境贸易。

　　此举旨在惩罚塔利班政府未能遏制袭击巴基斯坦并在边境另一侧藏身的关联武装分子。

　　贸易的中断正在伤害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数百万农民、商人和紧密联系的社区成员。近两个月来，满载煤炭、水泥、石榴、棉花、药品等货物的卡车未能跨境，这些货物在去年的双边贸易中价值20亿美元（约合34亿新西兰元）。

　　阿富汗已匆忙转向其他贸易路线。然而，拥有2.5亿消费者市场并能通过陆路连接印度的巴基斯坦，对于困境中的阿富汗经济至关重要。阿富汗经济今年已经遭受了数亿美元援助削减、两次致命地震以及超过250万阿富汗人从邻国被迫返回的打击。

　　自10月11日起，在白沙瓦附近以及通往边境的道路沿线，数百辆满载集装箱的卡车和拖车一直闲置。

　　有些已被推到路边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边境守卫禁止了大部分过境，除了离开巴基斯坦的阿富汗国民。

　　“他们把我们拦在这里时，还是夏天，”阿富汗司机阿卜杜勒·瓦基尔最近一个下午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之间的托尔哈姆边境口岸说道，他坐在一张破旧的地毯上喝茶。“现在冬天已经来了。”

　　巴基斯坦指责阿富汗的塔利班政府支持死灰复燃的叛乱活动，该活动近年来已导致数百名巴基斯坦安全部队人员死亡，并于上个月袭击了其首都。

　　塔利班政府否认支持巴基斯坦塔利班运动（TTP），并声称巴基斯坦面临的暴力是其自身的问题。

　　作为回应，巴基斯坦今年驱逐了超过一百万阿富汗人，并对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以及塔利班领导人居住的坎大哈进行了空袭。今年秋天，双方军队在跨境冲突中均有数十名士兵丧生。

　　10月宣布的停火岌岌可危。土耳其、卡塔尔和沙特的调解努力未见成效。

　　随着两国政府准备进行更多敌对行动，这场贸易战似乎看不到尽头。

　　自2021年塔利班重新掌权以来，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已多次关闭边境。

　　然而，拥有超过二十年对阿贸易经验的巴基斯坦贸易商代表沙希德·侯赛因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长时间的动荡。

　　“塔利班暗示与巴基斯坦的关系不会很快好转，而巴基斯坦军方也不会就此罢手，”伊斯兰堡研究机构Verso Consulting的创始董事阿泽玛·奇马说。“似乎看不到任何出路。”

　　贸易代表和经济分析师表示，双方都在进行一场损人不利己的贸易战。

　　直到今年秋天，阿富汗的出口曾有超过40%依赖巴基斯坦。

　　从巴基斯坦进口的水泥推动了喀布尔和其他城市的建设热潮，而从这个更大邻国来的药品则填满了药店的货架。

　　阿富汗4200万人口中，超过一半需要人道主义援助，然而装满援助物资的集装箱却被困在边境或巴基斯坦最大的港口。

　　巴基斯坦的贫困率正上升至25%，为近十年来最高水平。

　　“双方都是伪君子，”代表在巴基斯坦阿富汗贸易商的游说团体主席赛义德·纳基布·巴德沙说。

　　贸易中断的影响在边境地区和白沙瓦这样的地方感受最为深刻。白沙瓦曾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主要枢纽，如今是一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繁华城市，距阿富汗约50公里，有大量阿富汗人口居住。

　　巴德沙表示，在阿富汗商会市场的约7000家企业中，大部分由阿富汗店铺和手推车经营者运营，他们报告了相当大的损失。

　　富裕的阿富汗贸易商因担心巴基斯坦的驱逐行动，一直在从巴基斯坦银行提取资金。

　　巴基斯坦的商业伙伴也变得谨慎，不愿与他们做生意，因为他们也担心阿富汗人可能被迫离开。

　　“我们被困在两国的政治之间，”巴德沙从他的办公室说道，那里可以俯瞰市场。

　　卡车司机们已在白沙瓦附近的托尔哈姆边境口岸滞留数周。

　　他们睡觉时都保持警惕，倾听着黑暗中的脚步声，担心游荡的小偷可能会从无人看管的卡车上偷走电池。

　　在边境的另一侧，阿富汗农民失去了他们主要的销售市场。

　　在东南部的坎大哈省，他们本打算出口数月的收成，包括阿富汗著名的石榴。

　　农民阿卜杜拉·汗说，他现在正以折扣价将水果运往阿富汗国内城市，并且不知道如何偿还他今年为租用三个果园而借的1.5万美元。

　　“我们是邻居，我们懂彼此的语言，文化也几乎相同，”汗说。“但每次政府间关系紧张，我们就会遭受损失。”

　　塔利班政府一直在寻求新的商业路线。

　　印度上个月宣布将“很快”启动与阿富汗的航空货运服务，阿富汗和伊朗的商会团体也在上个月签署了一项贸易协议以促进双边交流。

　　世界银行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称，由于阿富汗贸易商成功将货物转道伊朗和中亚，阿富汗的出口在9月至10月间增长了13%。

　　塔利班官员已指示阿富汗贸易商在三个月内停止与巴基斯坦做生意。贸易团体主席巴德沙称这一命令不切实际。

　　阿富汗企业主阿亚兹在白沙瓦的12家面包店雇佣了100多名巴基斯坦工人，他说阿富汗领事馆的一名外交官最近临时到访他的工厂时，敦促他搬到阿富汗。

　　领事馆员工告诉他，他将在阿富汗获得免费的土地和住房。

　　“那些人连一半都付不起，”41岁的阿亚兹谈到塔利班政府以及他在巴基斯坦20年经营积累的资产时说道。

　　像许多阿富汗人一样，出生在巴基斯坦并一生都在那里生活的阿亚兹面临被驱逐的处境，因为巴基斯坦当局已停止续签签证，并敦促所有阿富汗人离开。

　　“如果我被驱逐，我会体面地回去，”阿亚兹说，他的两个儿子和他的巴基斯坦合伙人默默地听着。

　　当他走过工厂高顶的房间时，巴基斯坦员工正在准备柔软的三明治面包和奶油蛋糕，他说：“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

　　作者：埃利安·佩尔蒂埃和齐亚·乌尔-拉赫曼

　　摄影：阿西姆·哈菲兹，托马斯·穆尼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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