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列克西·帕尤哈（Oleksii Pasyuha）在一幢有蓝色大门和用木板封住的窗户的房子里放下了一大堆报纸，然后在街上旋转着沾满泥土的轿车，从附近的俄罗斯边境疾驶而去，加速驶过一辆烧毁的乌克兰军车。

　　随着下午的到来，灰暗的早晨变得明亮起来——这使得无人机更容易在天空中跟踪——奥列克西和他的妻子纳塔莉亚（Natalia）只走了一半的路程，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危险的送报路线，他们在一个活跃的战区向订阅者递送《Vorskla》周刊。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他们通常在下午12:30开始袭击这里，”Oleksii在短暂停留期间解释说，他要给下一个订户家里送一份报纸。当天第五天，一声爆炸声在远处回响。此时已经是中午12点15分了，帕尤哈一家还要在乌克兰北部苏米地区的小镇维里卡·皮萨里夫卡（Velyka Pysarivka）下十几个车。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近三年的入侵行动，多次将帕尤哈一家作为瞄准目标。

　　帕尤哈人的报纸之路是留在Velyka Pysarivka和周围村庄的几百人的信息生命线。俄罗斯的炮火和空袭有条不紊地摧毁了该地区的每一个蜂窝通信塔。大多数居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上网了，虽然他们仍然可以观看乌克兰国家控制的主要电视频道，但在这个偏远的、与外界隔绝的国家角落，人们几乎无法了解到正在发生的事情。

　　只有镇上有95年历史的报纸《Vorskla》报道当地新闻，比如那些逃离的人现在在做什么，以及在前线战斗的大皮萨里夫卡居民的生死新闻。1月24日版的头版报道是关于一个当地人的故事——战前他是一名活动策划人——他一直在前线城市波克罗夫斯克作战，但回家两周后试图说服其他人参军。

　　沃斯克拉和它所报道的小镇一样伤痕累累。去年3月，一枚制导炸弹袭击了附近的邮局，致使该报总部的窗户被炸飞，门的铰链也被扯掉。这迫使56岁的《Vorskla》总编奥列克西将该报的编辑总部搬到了90分钟车程外的奥克蒂尔卡市，并将印刷业务转移到了乌克兰西部的文尼察。

　　乌克兰国家邮政服务公司表示，向Velyka Pysarivka等热点地区投递邮件不安全。因此，奥列克西和娜塔莉娅——一位53岁的保险经纪人，同时也为沃斯克拉做一些写作和设计工作——每周二都要把报纸打印出来，以便在周四之前从文尼察寄回600份给他们。

　　每个星期五，这对夫妇坐上他们的大宇轿车，把报纸堆在后面，紧张地从奥克蒂尔卡开到维里卡皮萨里夫卡。有些是他们亲手送的。另外一些人则把它们打包交给朋友，朋友们自愿把它们转交给住在附近的订阅者。剩下的被堆放在维里卡·皮萨里夫卡及其周围仍在营业的六家小商店里，在那里它们以每只35到50美分的价格出售。

　　帕尤哈人认为他们的运送是对战争的贡献。大皮萨里夫卡的大多数广播电台都来自边境另一边的俄罗斯，经常将娱乐节目与不太微妙的克里姆林宫宣传混合在一起。“他们会说，‘投降吧，我们是兄弟。加入我们，越过边界，’”纳塔莉亚说。

　　在入侵开始后，奥列克西在报纸的报头上加上了“心中有乌克兰”的口号，他说他不会试图用宣传来反击宣传。但他承认，他试图使新闻尽可能积极。“我们的每一篇文章都试图给人们希望，让他们相信流离失所的人会回来，你只需要等到战争结束。”

　　奥列克西和纳塔莉亚都天生健谈，爱笑。但是当他们经过Velyka Pysarivka入口处的标志时，他们沉默了，Oleksii在那里长大，这对夫妇在那里抚养了他们的女儿。奥列克西紧张地在胸前划十字，而纳塔莉亚则打开窗户，以便倾听头顶上俄罗斯无人机的嗡嗡声。“如果我在开车，纳塔莉亚会注意外面的声音。如果她开车，我就听天空的声音，”奥莱克西说，他在上周五的送货过程中坐在方向盘后面。

　　在战争初期，当俄罗斯军队进入该镇并控制了苏梅周围的大部分地区时，Velyka Pysarivka被短暂占领，然后在面临激烈抵抗的情况下撤离。

　　但最严重的打击发生在过去一年，乌克兰军队开始利用苏米作为越境攻击俄罗斯邻近地区别尔哥罗德（Belgorod）和库尔斯克（Kursk）的中转站，招致俄罗斯猛烈的空袭和炮击作为回应。

　　该镇的主要法院、图书馆、学校和小型购物中心全部被毁，官方于去年3月进行了疏散。留下的少数人大多是老年居民，他们说他们无法忍受住在其他地方。

　　Oleksii和Natalia向Velyka Pysarivka递送的600份报纸约占该报纸总发行量的40%。纳塔利亚说，其他大多数用户都是该镇的前居民，战前该镇人口为4000人，他们现在分散在乌克兰的其他地区，但仍然对他们被迫离开的地方感到依恋。

　　“如果没有报纸，我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没有手机连接，什么都没有，”64岁的维克托·叶先科（Viktor Yeshchenko）说，他开了一家小杂货店，这是帕尤哈路线上的第三站。他说，他的店每周能卖出10到15份《纽约时报》。尽管去年年底遭到无人机轰炸，但这家店仍在营业。

　　那座有蓝色大门和用木板封上窗户的房子是他们旅途中最危险的一站；路尽头的指示牌警告说，俄罗斯边境就在前方。

　　尽管存在风险——窗户和屋顶都被街上发生的多次爆炸中的一次炸毁了——瓦伦蒂娜·洪查连科（Valentyna Honcharenko）还是出来迎接她的客人，脸上洋溢着喜悦。这位62岁的生态学家说，每周送报纸，以及与送报纸的朋友聊天，是她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我看了很多关于战争和一切的新闻，但我也想看看我自己的社区发生了什么，关于我们的生活，人们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我们这里遭受了什么样的破坏，”她说，她的狗普什卡（Pushinka）在她脚边扭来扭去。

　　尽管奥列克西更喜欢正面新闻，但他认为沃斯克拉也有责任讲述战争如何改变了维里卡·皮萨里夫卡及其周围的村庄。“我们没有错过大皮萨里夫卡社区和基里基夫卡社区的一名士兵的死亡，”他说，并补充说，到目前为止，该地区的60名居民在前线被杀，另有10名平民在俄罗斯的袭击中丧生。“我们写了每一个人。我们不仅记录了这些士兵死亡的事实，还记录了这些士兵在和平时期的样子。”

　　尽管乌克兰受到世界事件的冲击——自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就职以来的几天里，这个国家的未来和可能的和平协议都在普京和特朗普的公开讲话中被反复提及——纳塔莉亚说，《Vorskla》的读者最想看到的是当地新闻。《Vorskla》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家对特朗普上周的就职典礼只字不提的报纸之一。

　　“人们只想听到他如何在24小时内结束战争的消息，”奥莱克西说，他指的是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吹嘘他可以在一天内结束冲突。“如果他做到了，我就把他放在头版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