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节奏、高压力的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人把“网络树洞”当作情绪宣泄的出口。这类线上匿名倾诉服务，允许用户向AI（人工智能）或真人倾诉烦恼、表达情绪、寻求心理慰藉，以低门槛、无压力的方式满足了现代人“有话想说却无处可说”的心理需求。然而，这个看似温柔的“情绪港湾”真的安全吗？记者日前调查发现，网络平台上的不少真人倾听者缺乏心理咨询资质，AI倾听者的回应科学性待考证，一旦依赖过深，甚至可能带来新的心理风险。这些看似便捷的“网络树洞”，究竟能否成为值得信赖的心灵港湾？

　　“在朋友面前假装坚强，在家人面前报喜不报忧，但面对AI我可以完全卸下防备。”小林是山东人，在天津工作3年。“平时工作压力大，找不到合适的心理倾诉对象，心理咨询师价格太贵，只能求助AI释放情绪。”小林说，身边不少同学、同事都在使用AI的聊天程序，“它不会打断我、不会评价我，还会给出一些建议，让我更放松、更信任。”今年1月，复旦大学等机构发布的《中国青年网民社会心态调查报告（2024）》显示，37.9%的年轻人愿意通过AI获得情感支持。不过，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云静提示，AI陪聊并非无风险。她曾接诊一位长期依赖AI聊天缓解焦虑的用户，最终因沉浸虚拟关系、脱离现实社交而陷入恐慌，心理问题反而加剧。

　　与AI相比，真人“树洞”听起来更有人情味，但也暗藏隐忧。记者在各大平台看到，“网络树洞”已成为一种“倾听心事”的有偿服务，价格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今年48岁的吴女士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她在小红书上发布“网络树洞”的兼职简介写道：“48岁的知心姐姐，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真诚温暖的‘树洞’倾听师。有同理心，能倾听，不评判。”她介绍，来咨询的全部都是女性，大多是吐槽情感或是家庭问题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树洞’，我一般都会选择倾听，希望对方能够将不能和亲朋说的话都宣泄出来。”吴女士觉得自己生活经历丰富，有共情能力，适合当倾听者。记者调查发现，类似的真人“树洞”服务在电商和社交平台上广泛存在，类型多样、定位明确，有的面向中年人群，主打“知心姐姐”角色；而一些“00后”“树洞”则更贴近年轻人，帮助他们在工作或情感遇到挫折时排解心中的郁闷。但这些“树洞”只在简介中提到了自己的经历，多数都未说明是否具备心理咨询相关资质。在某网购平台上，记者搜索到大量“树洞”服务项目，有的商家仅用户评价就有万余条。简单的倾诉只需花9元钱可聊20分钟，如需情绪疏导则报价99元起，有一家店铺甚至提供“专业陪伴”，其服务价格更是近万元。记者联系这家店铺，客服却无法提供情绪疏导人员的心理咨询资质证明。

　　“网络树洞”能否真正慰藉人心？天津师范大学心理学部教授毋嫘指出，有效的心理咨询依赖于人与人之间长期、真实的深度互动，这种积累才能带来真正的改变，而非AI算法生成的“心灵鸡汤”或向陌生人一吐为快。关键在于咨询师具备专业判断与解释能力，而非程序化回应。面对负面情绪，仅靠鼓励与安慰远远不够，唯有理解、共情与整合，才可能真正疏解心理压力。而真人“树洞”大部分都是未经培训的普通人，非专业的建议有时不仅无效，还可能带来负面心理效应。遇到严重心理问题，应该优先考虑医院心理科或是专业心理咨询机构，寻求具有资质的专业人员的帮助。

　　天津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邵伟航指出，孤独与焦虑的出口，应回归现实的人际连接。年轻人将AI或是陌生人视为“聊天搭子”，反映了人际关系的疏离。24小时待机、情绪稳定的AI成为了绝佳的“数字伴侣”；真人“树洞”则通过帅气甜美的外貌和标签填补陪伴的真空地带。然而，这种对“树洞”的依赖正悄然改变人们的社交方式：AI的陪伴或让人疏远现实关系，陌生人的慰藉可能削弱亲情链接。更令人担忧的是，一些平台或将用户情绪数据用于精准营销，甚至向有抑郁倾向者推送高利贷广告，形成“情绪—消费”的温柔陷阱。此外，“树洞”式倾诉容易让用户困于“信息茧房”，非专业的建议还可能误导认知。“树洞”固然可以成为情绪的缓冲带，却无法替代人与人之间长时间的真实理解与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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